新鮮蘆薈剝皮后蘸蜂蜜，主播一邊說著“這樣特別好吃”，一邊止不住地想嘔吐，眼眶憋得通紅，艱難地做吞咽狀。
這是記者近日在網上看到的直播畫面，當主播“華××”開始吃些“新鮮玩意兒”，直播間在線人數(shù)一下子增加了1000多人。
記者注意到，類似的獵奇怪異吃播直播和視頻在平臺上還有很多，這些主播不僅將非常見食材做成食物，有些甚至直接進食活金魚、死老鼠、喝食用油等，完全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圍。
這樣的吃播內容為何會有市場？食材過于獵奇怪異是否存在法律問題？記者對此展開調查采訪。
漫畫：高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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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得越怪越有流量
“××圖圖”是一名吃播主播，其視頻內容以“大胃王”、獵奇為主，經常有彈幕和評論表示這些視頻讓自己看得“心里不適”。
例如有一期視頻，主播下了一大鍋清水面條，里面放上幾條活的金魚，水中還清晰可見魚的排泄物。只見他一口氣將滿滿一鍋面條吃完后，又端起鍋將里面的湯喝完。還有一次，主播首先連殼一起吃下3顆生雞蛋，隨后喝完了面前擺放的6杯不同顏色的飲品，每杯杯底各有一個生雞蛋，同樣連殼吞入。
主播“冰糖××”在視頻中將各種非常見食材做成食物，比如冰糖老鼠干、鴕鳥屁股蛋撻、水煮牛肉夾烏梅等，隨后將食物送進口中，一臉痛苦地咀嚼并吞咽。
還有幾名主播直接大口大口喝起油來——“××吃一吃”出了“油炸面包”“灌油面包”“喝油面包”等多期視頻，視頻開頭她先喝了一碗油，盤子里擺滿了用油炸過、一捏會出很多油的面包，隨后將其吃完。“××愛吃油”經常會吃幾斤水煮的純肥肉版水晶臘肉，還有雪糕蓋飯、一鍋油和油渣泡飯等。還有主播直接將大桶食用油倒入500ml的礦泉水瓶中，隨后一口氣喝完。
令人震驚的是，這些獵奇怪異吃播視頻的觀看數(shù)據(jù)都還不錯，甚至吃的東西越怪越有流量。比如“臘臘××”一期吃油炸面包、喝油的視頻，有2.4萬條評論，轉發(fā)量超47萬；“來××”清蒸羊蛋榨汁等獵奇吃播的視頻播放量大多過萬，其他視頻則只有幾百或幾千播放量。還有人專門轉發(fā)外國“油炸老鼠包飯”“生吃活魚螃蟹”等獵奇吃播視頻，播放量幾十萬、上百萬是常態(tài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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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誤讀立法精神
一些聽上去就反胃的食物，主播是怎么吃進去的？
有曾做過吃播的博主近期發(fā)視頻揭露，有些吃播為了將怪異獵奇的食物吞進去，甚至會將味覺神經切除，只要屏住呼吸，什么東西都可以咽得下去。
南昌大學第一附屬醫(yī)院消化科副主任醫(yī)師鐘嘉瑋向記者介紹，獵奇怪異類食物對身體造成的傷害不容小覷。比如喝油會導致脂肪攝入過多，引起急性胰腺炎、膽囊炎、腹瀉，長期還會導致肥胖、高血脂、脂肪肝等疾病。再如，有些主播吃餃子喝了二斤醋，可能會損傷胃黏膜，導致消化性潰瘍，引發(fā)胃痛、胃灼熱、消化道出血等問題。
“可以說，不符合常理的食材和做法，很多都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。”鐘嘉瑋說。
有人認為，這些吃播用到的食材本來一般人就無法吃或者很少有人去吃，所以不會導致浪費的問題。
對此，瀛和律師事務所律師施志廣說，這是對反食品浪費法立法精神的嚴重誤讀。該法明確規(guī)定，禁止制作、發(fā)布、傳播宣揚量大多吃、暴飲暴食等浪費食品的節(jié)目或者音視頻信息。這里的“浪費”不是結果性的衡量（是否吃掉），而是過程性規(guī)制：是否通過網絡傳播形式，誘導、表演或鼓勵浪費性消費行為。即使食材本身并非大眾普遍食用對象，一旦通過視頻表現(xiàn)為“為了獵奇、炫技、博流量而棄之”，仍可能構成法律意義上的“浪費”。
“此外，如果所用食材屬于珍稀野生動物、水產資源保護物種或未經檢疫的高風險食材，可能觸犯野生動物保護法、動物防疫法乃至刑法規(guī)定的危害珍貴、瀕危野生動物罪。”施志廣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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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證難治理難度大
記者梳理公開信息發(fā)現(xiàn)，《網絡表演經營活動管理辦法》規(guī)定，通過信息網絡實時在線傳播營業(yè)性演出活動，不得含有“表演方式恐怖、殘忍、暴力、低俗，摧殘表演者身心健康”的內容。近年來，針對吃獵奇怪異食物的出格引流行為，多家平臺開展了整治，比如搜索相關詞條會彈出“拒絕浪費”提示，情節(jié)嚴重的會被刪除作品、關停直播、封禁賬號等。
在這種情況下，為何獵奇怪異吃播仍能成為流量密碼？
施志廣認為，根源在于平臺算法讓“極端內容”能觸發(fā)用戶停留、評論、轉發(fā)等行為的獎勵機制。這類內容往往突破常規(guī)倫理、刺激感官，迅速滿足一些觀眾的好奇心和窺探欲，具有極高的信息傳播黏性。
“而且，對獵奇怪異吃播的治理也面臨一定挑戰(zhàn)。”施志廣說，其一，概念邊界模糊，缺乏統(tǒng)一界定標準。“獵奇”并非法定術語，不具有明確的可裁定性，是否“獵奇”往往取決于主觀感知與語境認知，導致監(jiān)管對象識別困難。尤其是部分視頻采用美食外觀偽裝異物、剪輯制造吞咽假象，進一步加大內容識別難度。
其二，取證難度大，法律適用障礙多。部分吃播未出現(xiàn)明確的“吞咽畫面”，但通過剪輯或在字幕中進行誘導性表達，使得在認定其是否違反食品安全法或反食品浪費法時，缺乏直接證據(jù)鏈條。此外，平臺內容往往瞬時傳播且易刪除，相關部門調查周期與技術資源不足，取證落地困難。
他還提到，主體虛擬化與跨平臺轉移削弱了處罰實效。當前吃播賬號多采用虛擬主體運營模式，實際由MCN機構掌控，其注冊信息與財務流向難以穿透核查。一旦某個賬號被封禁，相關人員可迅速通過更換IP地址、轉換平臺、變更身份等方式重新上線。而現(xiàn)行監(jiān)管工具缺乏跨平臺、跨賬號的動態(tài)追蹤機制與聯(lián)合響應能力，難以有效應對此類情況。
